Saturday, December 27, 2008

《柏拉图式性爱》 Part 2

对国中生的我来说,歌舞伎町的霓虹灯有著令人无法抗拒的魅力。

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我便和暴走族的他约会,也开始坐著他的车一起飙车。那是我第一次清楚确认自己在什么地方,不是在家,也不是在机车後座,而是在这个叫新宿的危险地方。夜晚歌舞伎町的霓虹灯眩目地闪烁著,追求危险气氛的少女们,热衷地沈迷在这异常的气氛里。

当时的歌舞伎町,有很多高中生非常爱去的迪斯可舞厅,只要五百日元,就可以跳舞跳到早上,还有无限的食物和饮料供应,所以相同年纪的同伴经常聚集在这狂欢。虽然如此,但当时五百元对一个中学生来说,可说是一笔很大的金钱。

那时在舞厅里最常放的音乐,就是芭娜娜拉玛的「维娜斯」以及凯莉.米洛的歌,除此之外就是「DEAD OR ALIVE」的音乐。只见大家都模仿电影「捍卫战士」中汤姆克鲁斯的样子,披著MA-1的皮衣,提著 SAS的手提包,腰上绑著BORDER的衬杉,在JOPARRS的裤子之上,还穿著Reebok或是 K-SWISS的球鞋,不过我们的MA-1都是使用YKK拉链的日本制品。我们还曾经因为很想要真品,而跑到上野AMEYOKO附近的店里偷过。有时去迪斯可的五百元也常凑不到,所以如果很想去的话,就会去当扒手,不然就是用恐吓的方法来凑。

新宿车站的付费置物箱以及付费公共厕所,都是我们的根据地。和伙伴一起到百货公司,表面上是去看衣服,实际上将喜欢的衣服拿进试衣间之後,不是穿在衣服头就是把它塞到包包中,然後趁伙伴在和店员谈话的时候,大大方方地带走。接下来就抱著战利品」化品和洋装,到新宿车站地下的付费厕所。在被称为「五 十元厕所」的那个地方,是不可能让醉鬼以及流浪汉进去的,所以里面很乾净,而且只要一个人将钱投进去的话,不管几个人都可以进去。这个不常有人来的空间,就是我们绝佳的隐藏地。

接著,我们将排列在厕所洗脸的战利品,全部穿戴在身上。穿上成熟的黑色套装,再涂上一点口红的话,就完全看不出是国中生的样子。如果说学校的制服是学生的象徵,那么套装及口红就是大人的制服了。大夥一边照著镜子、一边以赞美的心情与其他人互相比较。其实大家内心所想的都是一样。

「我比她们还可爱。」

剩下的战利品放在付费置物箱後,我们就去歌舞伎町玩。当时新宿的歌舞伎町,就像是现在涉谷的中心街道。

聚集在这个街上的孩子们,只有对朋友们非常坦诚且温柔,但是却很讨厌社会及大人。这些人,有著同父异母的兄弟的美惠子;因为生病早退,回到在家中看到母亲和不认识的男人睡觉的由美;远足的便当里面,总是只有冷掉的麦当劳汉堡的恭子;因为反对母亲改嫁而不去学校的理佐;被大白天就在家喝酒、患有酒精中毒的父亲殴打的诚一;因为付不出伙食费,而在收钱时一个人呆然面对的绘里;不知道送过几次割腕自杀的母亲去医院的勇树;因为是情妇的女儿而在学校中被欺负的绫;因为交通事故失去双亲,却被亲戚们互皮球的隆;因为无法画出父亲肖像而哭泣,却被老师骂的加奈;还有就是不管去那、有没有回家都不会被念的麻知。

聚集在歌舞伎町的朋友们,许多都是在学校及家中找不到温馨,都渴望著爱情及友情的孩子,寂寞的幼小心灵在街上徘徊,看到相同的人自然就聚在一起。

对我来说,歌舞伎町是乐园。为了确认是不是真的能让人快乐,所以我跳上了前往新宿的电车。

当然,去歌舞伎町之後又被骂了。

「那不是你们小孩子应该去的地方!」
「你这个不良少女!」

父亲的铁拳又毫不留情地飞过来。

即使如此,我还是照常前往朋友们等待著的歌舞伎町。

1985年,国中一年级的秋天,我最喜欢的爷爷因为癌症而去世了。生於大正年间,住在同一栋房子的爷爷奶奶,救了我不知道多少次。每次父亲或母亲在责骂我的时候,最先出来坦护我的就是爷爷。

「这个孩子绝对不是坏孩子,是爷爷的心肝宝贝。」

爷爷一面说著,一面会用他布满皱纹的手来抚摸我的头。这样疼爱我的爷爷去世了。

之前,爷爷长时间不断的住院又出院。如果我不能在门限的时间内回家,我就会去探望爷爷。只要有探望爷爷的藉口的话,即使过了门限时间回家,也不会被骂。

父母猜测我会花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去探病,但我只花了三分钟去见个面之後,剩下的时间都和朋友在玩。那天去医院前,我也是跟父母亲藉口说要去看病,不过身上穿的是华丽的粉红色裙子和我最喜欢的T恤,一副完全是要去玩的装扮。当然,我只探望了五分钟後就走了。

隔天在上课时,我突然被级任老师叫到走廊上。老师对我说∶「你爷爷去世了,赶快回家。」我一时间无法相信这个事实,没想到昨天随便的探病竟然是最後一次时,心中就一 阵痛。叫著我的名字的爷爷,牵著我的手散步的爷爷,每次出去时一定会买土产回来的爷爷,大量涌出的眼泪让我想停也停不下来。

从那时开始,就觉得父母的脸变得更加可怕。

虽然是小企业,不过身为社长的爷爷死掉之後,父亲就继承了他的衣钵,可是继承的不只是职位。虽然当时的我无法完全理解,但好像连爷爷的大笔借款也一起归到了父亲的名下。「富不过三代」、「手上的钱不过夜」,对如同江户人般性情豪爽的爷爷来说,这样的生活方式是理所当然的,但却是一向认真的父亲不能理解的。

公司的经营,借款的偿还。父亲累积的烦燥心情就向小孩子们发作,只要一点小事情就足以让他发怒,但是爷爷已经不在了。确实在这之前,我老是随随便便地去探望爷爷,总觉得对他老人家有所抱歉。不过,自从爷爷去世之後,这个束缚也就不见了,渐渐地感到自己的罪恶感愈来愈薄弱。也因为双亲忙於处理公司的事,所以对我的监视也就愈来愈松。就这样,我的夜游也越来越变本加厉,因为可以去探病的爷爷已经不在了。

*有一个名词叫作「虞犯少年」(可能犯罪的少年)。这是指因为未成年,现在虽然没犯罪但将来可能会犯罪的少年或少女。试著将小动物放在非常近的距离,看你会不会无缘无故地对它丢石头。据说是用这种测试方法来判定。

而我,就是那种「虞犯少年」。拉得紧绷的绳子一旦被切断之後,就会以非常快的堕度坠落。能让我挂念的东西全都飞走了,当然就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我忍耐。我原本就非常讨厌「忍耐」。

深夜游荡、viper、卖春、夜晚的歌舞伎町里,有著所有诱惑人的不良行为。被伦理及道德所压抑的大人们以及令人所无法忍耐的谎言,全都露出獠牙,紧紧地抓住黑夜。一点点的罪恶感,也因为被「这样的话我就自由了」、「这就是自由」的自我满足想法所欺骗,完全的消失。

就这样,这种思想错误的自由,常常会让police注意到。我不知道被police抓到了多少次,而和我一样触犯法律的朋友,有的甚至被送到观护所及少年法院。我的家人,就经常以「离家出走」为由请求police搜索。而回家的时候,总是被police逮个正著的我,被带到police局,写一份名为「我的记录」的悔过书。这时,像免子一般红著眼睛的母亲就会来把我带回去。

「你这个孩子是怎么了,是怎么一回事呢?我的教育方法明明没有错,为什么会变成这样?为什么?告诉我,为什么?」

每次被带回家之後,就会被一直流著眼泪的母亲打。

这时候,母亲就会搬出朋友的名字开始数落。「你就是和智绘家那样做色情行业人家的孩子一起玩,才会变成这个样子;就是因为和那样的孩子一起玩,你才会变得那么奇怪。不要再和智绘做朋友了,听到了没!」

这是最令人生气的说教。我了解因单亲而寂寞过著日子的智绘心中的呐喊。我知道朋友因为家中只有母子两人,而且母亲从事色情行业,所以常常被欺负时心中的泪。父母亲是从事什么行业、有没有父母、是什么样的家庭,这些都不要紧,因为大家都是我重要的朋友。

母亲不了解,我也不想要她了解。她只了解人们的眼光以及怎么穿和服才好看而已。父亲回来时,又会被打。

这种事情已经不知道持续多久了。有一天来到police局的母亲,变得一边低著头,一 边红著眼盯著我。

隔天我的脸肿起来,也没有去学校,因为这样的脸,我不想给男朋友看到,所以就整天待在家里哭。

是我不好,所以被骂。但是,为什么不好呢?为什么不能做呢?我不知道原则也不了解真正的理由。父母老是说这个不行、那个不行,却没有告诉我真正的原因,也不告诉我重点,只要我一犯错,就是没头没脑地一阵怒吼和毒打。

所以,我又离家出走了。

如果被police抓的话,只要监护人来的话就会被释放。可是如果监护人不在的话,当然就会被拘留。如果因为亲人晚上不在家,而没有来带孩子回去的话,即使是犯同样的罪,都很有可能被送到少年监狱及观护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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